2017年，當暴龍再次於季後賽第二輪碰上當時由詹姆斯（LeBron James）領軍的騎士，最終慘遭0-4扣倒。休賽季時，暴龍總管尤基里（Masai Ujiri）便指出球隊需要「文化重塑」：「被騎士隊重重一踩，我們需要重新塑造起屬於球隊的文化。我們已經試過好多方法，但始終沒辦法過騎士這一關，球隊需要新的方向，尋找不同做法，但我們還在思索下一步究竟是什麼。」

兩年後，暴龍在總冠軍賽擊敗尋求三連霸的勇士，拿下隊史第一座總冠軍，雖然大多數的關注都在拿下FMVP的雷納德 （Kawhi Leonard），但其實主力成員席亞康（Pascal Siakam）、凡佛利特（Fred VanVleet）和包威爾（Norman Powell）都是自家培養已久的球員。

這一座冠軍，除了靠雷納德的神勇外，還有暴龍從下到上深根已久的球隊底蘊和文化，這也是為何縱使雷納德在2019年夏天遠走洛杉磯，但暴龍仍舊有足夠的底氣和文化來從發展聯盟建立基底。

信念和目標

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一座城市密西沙加，城市中座落著一座運動中心－好時中心（Hershey Centre）。自從1998年開幕以來，好時中心一直以加拿大當地最熱門的冰球為主，許多聯賽都在此進行，偶有籃球或是足球的比賽。一直到2016年開始，加拿大唯一的NBA球隊多倫多暴龍宣布將和「暴龍905」這支發展聯盟球締結附屬關係，好時中心也成為了暴龍905的主場。就是在這座球場，孕育出好幾位隊史第一冠的主力班底。

暴龍905是近幾年發展聯盟的頂尖強隊，從2016-17年賽季開始連續三季打進季後賽，並在2017年拿下發展聯盟的冠軍。而2019年的總冠軍，甚至連在雷納德交易案中付出的重要籌碼，也有不少出自暴龍905。

提起暴龍905，就一定要提到史戴克豪斯（Jerry Stackhouse）。多數人都只知道他過去是著名明星砍將，但在2016年，暴龍聘請退役後曾任職球隊助理教練的史戴克豪斯擔任暴龍905的總教練，希望他能培養這一批有NBA條件、但尚需雕琢的球員，包含席亞康、凡佛利特、伯特爾（Jakob Poeltl）和萊特（Delon Wright）等都是一年級的菜鳥。

史戴克豪斯帶兵時和球員非常親近，但只要球員犯錯或是訓練不嚴謹，也會直接開罵，「這些球員都只距離NBA一步之遙，但這一步距離可能會因為一點鬆懈而差之千里。」史戴克豪斯強調，「我重視紀律和態度，平時可以像朋友一樣，但該嚴肅和投入時要夠投入。」史戴克豪斯提及自己在暴龍905的角色時，形容自己是以「傳授」、「培育」和「保護」為自身己任。

球員來來去去，要在發展聯盟建立起球隊文化很不容易，但暴龍905做到了。他們之所以能建立球隊文化，當然不是僅有球員或是教練就能做得到，而是整支球隊由上到下都帶著信念和目標在打球。

不像其他發展聯盟球隊，球員總是只想著如何搶得鎂光燈，暴龍905的球員更趨向如何打出自己的價值，史戴克豪斯點醒球員這一點，「我理解的籃球，每個球員都是獨特的，場上的任何五位球員都有不可取代性。最重要的是，他們信任彼此，配合團隊打球，這才是NBA球隊想要的。」從球隊第一人、副手一路到精神領袖和板凳尾端，史戴克豪斯知道每一個角色該具備的能力和價值，因此他具有足夠的經驗和認知來帶領球隊。

雖然球員時期以得分能力著稱，但史戴克豪斯卻在執教時打造防守第一的球風，「他可以接受投籃不進，但不能容忍任何退防太慢或是漏掉對位球員。」席亞康說道，「他很堅持防守的態度，我們只要一點閃神就會被立馬拉正。」史戴克豪斯帶隊的兩個賽季，暴龍905的防守數據都在聯盟前二，這在以尋求進攻表現和數據的發展聯盟顯得特別難能可貴，「他讓我們知道，真正站穩NBA的球員不用靠亮眼的進攻數據，而是防守上的態度和紀律。」伯特爾說道。

「傑瑞（史戴克豪斯名）就是我的啟蒙老師，沒有他在暴龍905的指導，我或許沒辦法在NBA打到現在。」麥金尼（Alfonzo McKinnie）曾在2017-18年賽季效力過暴龍905，雖然不久後就被球隊裁掉，但卻在勇士獲得重用，「過去我在海外效力時常常要打到四、五號位，但傑瑞把我定位成3D球員，特別強調我要能防守速度較快的側翼和後衛。」

精神時光屋

席亞康就是史戴克豪斯的第一個得意代表作。剛加入發展聯盟時席亞康的進攻技巧還很粗糙，史戴克豪斯沒有急於修正他的進攻，而是要求從防守做起，「他的資質很好，絕對很快就能領悟進攻，所以要先建立好正確的心態。」

史戴克豪斯會在團隊訓練結束後一對一傳授單打，席亞康在2017年拿下發展聯盟FMVP，但他認為更重要的是奠定好成為NBA主力的根基，「沒有當年發展聯盟的磨練，就不會有現在的我。」2019年總冠軍賽時，史戴克豪斯在接受訪問時就特別提及席亞康讓他感到非常驕傲，「我就像個驕傲的爸爸，看著小孩出落成人。」

如果說席亞康是暴龍905的代表作，那麼凡佛利特肯定就是曠世鉅作。儘管曾在2016年選秀會上落選，但身體素質不起眼的他在夏季聯盟打出好表現後，暴龍仍決定給他機會，但前提是要從發展聯盟打起，「一開始我對於去發展聯盟有點抗拒，我知道自己夠格打NBA，但想想也許我需要先證明自己。」凡佛利特說，「在發展聯盟的好處是有時間和空間逐步修正和進步，並能好好思索我究竟要往哪種類型發展才有機會站穩NBA。」而現在凡佛利特成了暴龍隊不可或缺的板凳戰力。

暴龍905對暴龍這隻球隊來說，就像是「精神時光屋」，一邊磨練球技時也操練心志和接受球隊文化的薰陶，「發展聯盟的經驗能幫助年輕球員建立基礎，特別是心理素質上。」暴龍905的助理總管陶茲曼（Dan Tolzman）說道，「我們有一套訓練流程，從體能、技術到意志和心態，很多球員受益於這種訓練方案，即便最後沒有留在暴龍，也能在其他地方得到機會。」

暴龍是少數和發展聯盟連結非常深入的NBA球隊，從一開始就決定選擇加拿大附近作為基地，從教練團、訓練團隊、醫療團隊到飲食、生活起居都會經由球隊高層精心挑選，「發展聯盟對我們來說是基地和養成中心的概念，暴龍隊和暴龍905是一體的。」暴龍總管尤基里解釋道，「不像其他球隊常將發展聯盟當作賭一把、甚至是丟掉累贅或冷凍球員，我們則是認認真真的在栽培球員。」

而這點從暴龍905被拉上暴龍隊的球員都能無縫接軌就能略知一二，現任暴龍總教練納斯（Nick Nurse）有過六年的發展聯盟執教經驗，「只有暴龍905升上來的球員能立即融入球隊體系，這顯示球隊上下的運作非常流暢。」納斯說。

親身經歷的包威爾便表示：「暴龍905和暴龍隊使用非常接近的進攻體系和戰術，即便上了NBA，看到場上依舊執行熟悉的戰術無縫接軌，這提升我非常多的信心。」

真正的球隊文化重塑

當尤基里喊出「文化重塑」那一刻起，就用行動告訴所有人，這並不是記者會上說說來敷衍記者寫稿的說詞。整個夏天尤基里不斷和教練團?、顧問和老將討論該如何重整球隊，「文化重塑並不是指場上的攻守、球員陣容或是教練團隊，而是整體的調整，從球探、訓練計畫、醫療協助、飲食起居，這一切都是在討論範圍。」前暴龍隊總教練凱西（Dwane Casey）說。除此之外，尤基里也不斷強調不是改善一部分就能成功，「我不會把矛頭單單指向教練或是明星球員，我們是一個團隊，態度、球隊方針和文化這些看似無形，但卻是一支球隊的根本。」

尤基里的第一步是放寬練習的自由，特別是在羅瑞、伊巴卡（Serge Ibaka）等核心球員年紀漸長後，尤基里便決定減少團隊訓練的時間，讓已經在發展聯盟就養成自我約束習慣的球員自行和助理教練安排特訓時間。

除了球技訓練外，也強調重量、功能性和體能訓練，球隊也推出如體脂肪10%的挑戰，包含運動科學總監麥肯尼（Alex McKechnie）、訓練總監麥柯勞（Scott McCullough）和體能教練李伊（Jon Lee）會共同商議、制定球員客製化的訓練課表和目標，如果未達到目標就必須加練，「我們的球員都很自動自發，他們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而另一個目的也是為了讓球員能在冗長的賽季中保存體力和專注度，把精力用在比賽中。

這種訓練核心也讓後來加入的雷納德、葛林（Danny Green）和蓋索（Marc Gasol）等資深選手受益，「暴龍隊的訓練很人性化，特別是對我這種老將來說。」蓋索說道。在團隊訓練中，暴龍亦強調效率和紀律，「如果球員連訓練的紀律都沒辦法遵守，那在場上鐵定也不會有好的紀律。」納斯表示，「球員、管理層和教練間彼此尊重，沒有分什麼大牌地位、明星光環和資歷，這才是成就勝利的方程式。」

人人平等的準則讓球隊從上到下都充滿責任感和競爭性，「在相同的標準下，每個人只有拼命努力就有機會。」凡佛利特說，「在充滿明星和超級明星的NBA中，很少球隊會願意給每個人機會，從羅瑞、雷納德等主力到阿努諾比（OG Anunoby）、林書豪等所有人，球隊都很齊心。」老將米克斯（Jodie Meeks）也認為暴龍是他至今待過的球隊中最團結和內部競爭性最好的球隊，「雖然在多倫多，但這是一支充滿美國夢的球隊，只要肯努力，就會有機會。」

除了訓練外，球隊也花費許多心思在凝聚氣氛上，過往球隊練習結束會有不同的行程，有些會接受媒體採訪、有些會留下來加練，而多數老將會選擇搭計程車或是Uber離開，但現在球團規定媒體採訪只能在練習前，全隊要等到最後一個人練球完後一起搭巴士離場，「現在我們更像一個團隊，不論場上還場下，沒有個人和英雄主義，一切都是團隊導向。」羅瑞說：「雖然是規定，但我感覺很好，有更多的溝通交流，我們就像在同一艘船上患難與共。」

不只老將講求團隊，年輕球員也認為現在的球隊更有向心力，「我以前覺得明星球員會有距離感，但現在他們就像我的大哥哥一樣。」席亞康說道。納斯在接任助理教練後，就有著會在賽季前召集年輕球員如席亞康、包威爾、阿努諾比、萊特和凡佛利特等在洛杉磯進行非正式訓練的習慣，而去年開始許多老將包含羅瑞和伊巴卡等也主動加入，「我們是一支團隊，進退一體才是進步的動力。」

除了各自揪團練球外，老將們也會邀約年輕球員一同聚餐，「我們現在不像一支職業籃球隊，不只是同事關係，而更像一個大家庭。」凡佛利特解釋。「羅瑞和後來加入的蓋索就常常請我們吃飯，不談籃球，而是一起分享人生、經驗和價值觀。」包威爾表示，「我們之間關係更緊密，在場上也更能知道隊友在想些什麼。」

雖然球隊文化是最無法量化的指標，但卻是一點一滴的事件累積出來的氣氛，「當隊友、教練和球團間的目標一致，大家彼此激勵關心，這無形中會造就良好的氣氛。」羅瑞說道，「而總冠軍的基礎就是正向的球隊文化。」

即便雷納德離去，但由下到上以建立好基礎的暴龍隊並不擔心，「明星球員是很重要，但團隊才是最高價值。」納斯信心滿滿地喊道。

文／Simon

---原文刊載於2019年10月號XXL《暴龍奪冠的無形因子 從發展聯盟而起的文化革命》